12月 28, 2021

137 台灣女性故事 陳勤


今天要說的這位台灣女性,她沒有台灣第一的紀錄,她也沒當過官或是擁有一般人認為的成就。不過,許多人訪問過她,因為她願意將她一生的記憶和大家分享,她也留下不少文章。從她的故事我們可以了解那個時代受過新式教育的女性怎麼想,又遇到什麼問題?她在監獄裡是怎麼養小孩?在那個時代背景的女性是怎麼生活?

陳勤是1922年出生在台北景美,她是家裡第三個女兒,但是她的大姊和二姊都出生沒幾年就過世。所以她的名字勤,勤勞的勤,原本是她二姊的,因為二姊已經報過戶口,不久就過世。所以她的父母就想,乾脆就讓她繼續用二姊的名字,也不用再報戶口。她一歲多的時候就被送到別人家當養女。她還有兩個小妹,但是和她一樣都送給別人養。

她的養父陳萬子的出身也很坎坷,原來家裡經營茶園,卻在八歲時,發生意外父母過世。他很早就自己去做工賺錢。後來遇到一個姓杜的婦人,收他做養子。他算很努力,雖然只讀過一年的書,日語不好,但是找到日本公司的工作,去日本,後來回來台灣就考進鐵道工廠做技師。 

陳勤的養父對她很好,捨不得她和她同年紀的人一樣去香皂工廠,汽水工廠做工,他叫她要讀書。她的養母會在她養父不再家時,去玩四色牌,賭博。有一次他養父較早下班回家,發現養母跑去賭博很生氣。這件事讓他的養母對陳勤很生氣,還打她,罵她沒先去叫她回來,被她父親發現。陳勤說,她和養母的關係不好,一直到自己結婚有小孩後才有改變。

陳勤在學校很會讀書,不過養母不愛她去讀書,連她的親生老母也不要她去讀書,怕她學太多,知道太多,會跑回去分財產。不過他的養父還是出錢讓他去讀書,她也很厲害,一次就考上台北第三高女。

陳勤的養父身體不好常常生病,無法去上班,薪水愈領越少,她讀高女時家裡不好過。有一次學校為了蓋新的校舍向家長募款。那時要求一戶至少交20圓,她看到同學都整百圓再捐,他只拿得出15圓,是全班拿最少錢出來的。那時有辦法讀第三高女的學生,不少人家裡很有錢。學校要帶他們去日本旅行的時候,她也沒錢參加,學校的活動她很少跟。那個時候,她對在學校看到的日本貴族寫的文學就很反感。

她在三高女的時候,成績不是最好,家裡又窮,她也發現有的老師會大小眼,對那些有錢人比較照顧。有時老師還會警告她,要像女生的樣子,優雅、賢慧。她心裡對老師教的這些傳統美德也很討厭。不過三高女也讓她學到很多東西,她學會看譜,會樂器,會畫圖,寫文章和一些和家境較好的同學一樣的能力。

她畢業後,不少同學在家等著結婚。她要出去賺錢,不過她一點都不想教書,到工廠做工又是公學校畢業的人去做,她高女畢業也不適合。她那時就去找較新型的工作。她先去競馬場賣票,不過競馬場只有春天和秋天才有票得賣。她又去應徵菊元百貨公司做資生堂的店員,她是高女畢業,日語又很好,資生堂公司要派她先去日本受訓一個月,不過她的養母不要她離開家,所以她就沒去當店員。後來遇到航空公司要增加國際線,正應徵飛機上的服務人員,她又跑去應徵,已經通過考試要去了,她的養母也不要她坐飛機,所以她就放棄。最後是她在電信公司上班的養舅要調到日本去,養就想請陳勤去日本幫忙打理家務,也答應讓她在日本繼續讀書。這次因為是自己親弟要求,她的養母才答應。她要出發去日本的時候,卻遇到空襲,到頭來也沒去成。她找不到其他工作,沒辦法只好去做老師。去蓬萊公學校國語講習所教國語,也就是日語,在那裏她也開始參加合唱團,一直到戰後她還有繼續去合唱團唱歌。 

從1943年她參加一個在台北的高校生組的讀書會 叫做「杏」, 他們也有辦會刊主要發給會員看。他們的目標是鼓勵台灣青年對國家,對時局提出議論,陳勤在會刊裡發表不少篇文章,從那些文章可以看出她對一個新女性婚姻的看法,她對社會不公平的想法。不過事實上她和那個年代的女性一樣,一方面有新的理想,另外一方面還是要聽家裡的安排,像她找工作一樣。 

1945年台北遇到大空襲,他們住在大稻埕很危險,大家都跑到別的地方去躲。他們也要離開,那時她父親已經過世,家裡只剩她和養母,為了等有車她們等很久,因為大家都在逃難,叫不到車。她最後用60圓叫到一台板車rear car,那時她一個月的薪水是90元。她將行李放上板車,她的養母也坐上去,前面是車夫拉,她在後面推。他們一路從大稻埕走到土城三個多小時,想要去住親戚家。那時逃難的人很多,他們親戚家都已經很擠,她和她的養母就去租對面的牛舍住。她自己也趕快去辦調職,換到土城的學校教書。

228那一年他看到政府和台灣社會的問題,那時米價一日漲三次,讓她對社會更關心,並開始讀一些與社會、政治、社會主義的書。加上她在「杏」發表的文章,就讓一個參加共產黨的同事看到,想要吸收她入黨。不過陳勤一直沒有加入。

戰後1950年的時候,她和一個她從小就認識,她的養母的親戚結婚。她的先生也曾和她一起參加合唱團,是台北縣教育局的公務人員,結婚後她就搬到艋舺,去城中區的福星國小教書。結婚後還沒兩個月,有一天她在學校上課時,工友跑來跟她說校長找她,結果她到校長室後看到一些士兵,就被人帶走。警察一直叫她要承認她有加入共產黨。陳勤不承認,也不知道去學校上課為何就被抓。

原來是那時要招她入共產黨的同事被抓以後,有說到陳勤很優秀,想過要吸收她入黨,所以警察才去抓她。她被關了後,都吃不下一直吐,才發現自己已經懷孕,那時是結婚後49天。在監獄裡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行動不便,做什麼事情都需要別人幫忙。幸好監獄裡也有不少人幫她。不過她在裏頭壓力很大,後來要生小孩的時,她丈夫去找了一位朋友,兩個人做保,使她得以保外生產。她的女兒早產,一個月後,她又抱著孩子再回到看守所等判刑。在看守所帶小孩相當辛苦,當時只能用一盆冷水替嬰兒洗澡、洗臉、洗尿布,還時間限制,只有15分鐘可以洗。在獄中很多人會將熱開水留下來,讓她可以幫嬰兒洗澡。幸好監獄裡的科長也有同理心,說「大人有罪,孩子是無辜」,也沒太找她麻煩。後來陳勤被判5年,她在監獄將小孩帶到一歲多,要被移送火燒島前,她先生才來將女兒帶回給她的養母帶。

不過五年過後,陳勤出獄時,她的女兒也已經5歲,她回家女兒已經不認得媽媽。因為她女兒小時念讀書常因為這個媽媽被人欺負,也被人笑說在監獄長大,所以她不喜歡她的媽媽,長大後就結婚出國,母女關係並不好。這件事對陳勤來說打擊很大,她一生想的都是她對大女兒的虧欠。她也說若不是有這個女兒和她的丈夫,她沒辦法那麼堅強,她甚至認為政府最應該補償的人不是她自己,是她的大女兒,所以後來所她領到的補償金,自己都沒有留,全拿給了大女兒。

出獄以後,她還生四個小孩。雖然過去的同事知道她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但是因為他坐過牢,怕別人會意見也不敢請她。後來有人報她去考試,她才算又考上龍山國小。校長看她有能力好吩咐她辦幼稚園,她也真的辦的很好,帶小孩參加外面比賽活動都得獎,但是她的考績一直都是拿乙等,沒辦法更好。後來政府開放給高中畢業的老師也可以在職進修,陳勤就利用暑假的時,去師專去念教育學程。1974年她也有機會參加台北市舉辦的教師活動去歐洲參觀,這件事對她來說很重要,她一直想去日本讀書,想出國看看,總算完成她的願望。

她在解嚴前退休,退休後她還去學院裡上英語課,也特別去東吳大學上社會學的課。前幾年她96歲時過世。

陳勤算是那個時代的新女性,不過也看得出她並沒將做人養女、做人媽媽的責任放下,做一個知識分子,陳勤也寫文章,除了在用日文發表在杏這本會刊的文章,她後來也寫她在監獄裡的經驗。她後來地訪問不僅是說白色恐怖的故事,她也曾介紹過她古早住在大稻埕的生活,尤其那個年代是吃什麼?台視在2004年拍的連續劇「台灣百合」裏頭有說到她的故事,最近剛開始拍的電影《流麻溝十五號》裡頭也有陳勤的故事。


曾品滄,2013,懷念我的大稻埕生活──洪陳勤女士訪談錄《國史研究通訊》 5:137-149

津田勤子,2018,一位新女性的夢想與糾葛—以三高女校友陳勤的生命故事與文藝作品為中心 1922-2017 《台北文獻》 204: 147-186.

呂芳上等,1999,《戒嚴時期台北地區政治案件口述歷史》第一輯。台北:中研院民族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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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做伙來讀:〈老母的回想:空襲、疏開、228 、白色恐怖kap 424 事件〉

今仔日我欲介紹ê是今年發表ê〈老母ê回想:空襲、疏開、228 、白色恐怖kap 424 事件〉,這篇是雅怡老師建議逐个讀ê文章。這篇m̄是詩,無算散文,mā m̄是小說。老師家己寫講,這是伊替民間口述歷史留落來足珍貴ê資料,是伊訪問伊家己ê老母,用in老母ê話寫出來ê家族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