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 11, 2022

156 台灣女性 尹喜妹


每一個地方從很早以前就有需要照顧的病人,不過護理人員卻是十九世紀才開始有的職業。今天要說的主角尹喜妹是台灣護理歷史裡頭很重要的一個人,從她的故事我們可以看到在那個年代的女性如何努力成就自己的工作,也可以了解過去台灣的醫療環境是怎麼樣子?護理人員是如何培養出來?。

尹喜妹是1913年出生在現在桃園楊梅,她是客家人,家裡務農。她上面有四個哥哥,因家裡連續生了四個男生,所以生到她一個女兒的時候,父母都很高興就叫她喜妹。她父母都沒有讀過書。媽媽負責煮三餐,田裡工作多的時候就變成要煮五餐,因為大家還要吃點心。媽媽也要養雞、養豬、種菜,有空閒時還會去附近幫忙採茶。不過田裡的事女性只要負責兩項,就是曬榖和插秧的時候將秧苗送到田裡去。喜妹從小就要幫忙,尤其一到暑假,要忙著曬穀。 

她家裡生活尚可,但也不是很有錢,所以父母原來並沒有打算讓女兒去唸書。喜妹十歲的時候,她的大哥剛好畢業,考上楊梅公學校回來當老師。看到小妹沒有去念書,才將她帶去學校上課。喜妹很愛讀書,成績也都很好。那個時候,楊梅公學校裡頭的老師和學生都是客家人比較多,只有校長和幾個老師是日本人。雖然規定一進學校就要講日語,不過一年級進去大家都聽不懂,老師沒辦法,上課都用客家話,到二年開始才會要求大家一定要講日語。

那個年代女生去讀書的很少,他們一個年級百多人,但是女生只有十幾個。全校的女老師也才三四個。喜妹讀得很好,很想要去讀新竹高等女子學校,不過一方面家裡沒錢,另外一方面父母不想讓她繼續念書,所以公學校畢業就回家裡幫忙。

她會去學護理是有一天,在雜誌上看到英國人南丁格爾的故事,她就也很想去戰地當護士。她打聽到日本赤十字社,也就是現在說的紅十字會,在台北有醫院,還有訓練護士的學校。她想一想就自己寫信給她一位開診所的叔叔說她很想要做護士,若有看到日本赤十字醫院的護理學校在招考,先替她報名。就真的有天,她叔叔通知她該去參加台北考試。那時楊梅沒有人去考過護理學校,沒人知道怎麼考,不過若考上讀書都不用學費,她的父母就讓她去考試。 

那時去參加考試的有一百多人,錄取的有30多個日本人和十幾個台灣人,不過真正讀畢業,拿到護士執照的台灣學生只有五、六個。讀護士不用學費,因為她們要實習,每個月還有20元的實習費可拿,繳了吃飯錢,剩下的就當零用錢花。過年時還會拿到獎金,她就帶回去給父母。

她們在赤十字社的學校是從第一年開始就是早上去醫院實習,下午才上課。每一天早上5點先到病房報到,病房的護士會教他們怎麼照顧病人,主要是敷藥和處理傷口。一個小時以後,等到 6點上日班的護士來了,她們這些學生才能去吃早餐。日本赤十字會的學校裡,有一組學生是要當救護護士的,也就是到戰地服務,所以她們的訓練比較特別,每個星期都要抬一次擔架kng-chhn̂g,上面躺一個學生,從現在台大醫院中山南路那裏,一直抬到水源地,現在公館自來水博物館附近。每個星期都要抬,就像在軍隊受訓一樣。

從二年級開始這些學生就要輪夜班,上課時間就變很少。那時護士也是三班制,一個班是12小時。早上六點到下午六點是日班,中午12點到晚上12點是小暗斑,晚上12點到隔天中午12點是大暗班。不過日班都是護士長和年資較高的護士在輪,他們實習的學生只有大夜班和小夜班可以輪。

那時住在宿舍,管理得很嚴格。護士長,那時叫做護婦長,會檢查所有的信件。若要出門要登記,還要領一個牌子,回來時候再將牌子吊回原來的地方。若是時間一過,還欠一個吊牌,護士長就會罵人,全宿舍的人都叫來一起罵。和喜妹一樣在赤十字醫院讀過的人曾說過,護理學生有規定在公共場所不能大聲說話,有一次她們在公用的浴間說話太大聲,不知道護士長已經進來,只聽到她喊一聲,大家都馬上安靜,再沖水的,泡在水裡的,在穿衣服的,大家都停下來,沒人敢動,大家停在那裏讓護士長罵一個小時才結束。喜妹也說,他們在醫院只要有一個護士做錯事,也是大家一起被罵,護士長罵人的時候,連醫生走路也不敢出聲。 

護士畢業拿到執照後,喜妹還想要繼續受訓當助產士。因為助產士的地位較高,待遇也更好。很幸運的是,她畢業就可以留在醫院工作,那時醫院的婦產科醫師在晚上會替一些想要去考助產士的護士上課,所以她白天上班,晚上上課。那時台灣人有受過護理訓練的人很少,醫院裡頭看的病人差不多都是日本人,所以很少台灣人可以在公立醫院做護士。像她可以進去醫院的台灣人,都是讀書實習的時候表現很好才有可能。她後來也真的考上台北醫院產婆養成所,因為她已經有護士執照,所以念一年就畢業,變成助產士。 

她一畢業,家裡的人都叫他回楊梅開業,那時助產士畢業就可以有一張開業執照,而且助產士很缺,收入也很好。不過尹喜妹在醫院工作過,也進去開刀房過,她認為醫院有的設備和可以學到的技術在外面都沒有,所以她想一想還是回去赤十字會的醫院當助產士。那時她進去的時候全醫院和她一樣有護士和助產士兩張證書的,只有一個日本人,所以整間醫院只有他們兩位助產士,她替很多人接生過。三年後,剛好赤十字醫院要去廣東開新的醫院需要護士,她就去了。一方面是對醫院的人事很不滿,醫院裡對台灣人的歧視很嚴重,喜妹自己的表現很好,不過升上去當主管的都是日本人。另一方面她想要回去她阿公的故鄉看看,他們是從廣東來台灣的客家人。不過在那裏一年後,發生七七事變就都回到台灣。

回到台灣她換到台北醫院服務。1941年的時候,戰地需要很多護士,喜妹就辭職跟著台北醫院的醫療服務隊去海南島,因為她去戰地服務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在海南島每天替病人打針,換藥塗藥,和她想的外科護理不一樣。有一次總算有開刀的機會,不過沒有開刀房。她是帶去的護士裡資歷最高的,她就吩咐別的護是去消毒所有的工具,還請他們拿一件乾淨的蚊帳來掛,因為那個地方四處都是蒼蠅,用蚊帳才不會有蒼蠅飛進來,大家看到都很高興喜妹想到這個辦法。

在海南島三個月以後,她就跟醫療團隊又回到台灣,只不過她已經辭職,所以就重新找工作,換去高雄海軍的醫務室的工作。沒多久因為病人實在太多,海軍決定要蓋共濟醫院,她也去訓練年輕護士。她從1933年畢業在赤十字會醫院服務一直到戰爭結束這短短12年裡頭,她待的地方和醫院就很多,待的時間都不長。那個時候很缺護士,所以大部分的護士都和她一樣調來調去。

戰爭以後,台北帝國大學的醫院也變台大醫院,那時負責接管醫院的醫生就寫信請她回去幫忙。她回去後變成是護理部的護士長,管理醫院的護理工作,也住在宿舍裡,管理宿舍。戰後來看病的人說華語的變多,不像過去他們都是說日語,她也只會說客家話,讀書時和同學學的一點台語,所以她覺得要趕快學華語才能和病人和他們的家屬說話。她就去請人事部的一個外省先生教他們這些想要學華語的護士。因為學的,馬上能用到,所以她也很快就會了。1949年台大醫院的護理部改組,設一個護士主任,第一任主任就是我先前也有說過的陳翠玉。陳翠玉在護理部做很多改革,主要讓聘用護士的決定和護士的工作的分配,輪班都變成護理部自己安排,不必再經過醫院的總務。

戰後開始有第一間立案的醫事職業學校就找尹喜妹去幫忙,因為她有護士還有助產士的執照。沒幾年以後台大也自己設護士職業學校,陳翠玉當校長,她也去幫忙上課。八年後台大醫學院成立護理系,她們兩個也去負責。後來陳翠玉受到迫害離開台灣,換她做台大醫院的護士主任。她為了爭取護士的權利和待遇做很多事情,她要求護是住的舊宿舍要整理,也要求醫院要有托兒所,這樣護士生小孩後才能繼續上班。宿舍有改,不過托兒所一直都沒開成。她也要求醫院在病房的蚊帳改成紗窗,開始改用新式的注射針。她參加護理公會,也做過理事長。後來其他私立的護理學校要成立,也都來找她幫忙。

戰後台大醫院和美國的合作越來越多,她晚上又開始去學英語,不然美國人來她都聽不懂。也因為這樣,她後來有機會被派去美國開會進修。

說到這裡為什麼都是她的護理工作,為何沒說到她的家庭?尹喜妹說,她沒想過要結婚,在日本時代的護士若結婚,就沒工作了。她一直有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就沒結婚。直到48歲的時候,有人介紹一位在在台北開營造廠,大她一輪的人,這個人已經有八個成年的小孩,太太已經過世。他們倆人交往半年後結婚,不過尹喜妹還是繼續去台大醫院上班一直到退休,退休後還繼續去別間護理學校兼課。

這個故事很詳細,是因為游鑑明老師在研究台灣護士和助產士歷史的時候有訪問過尹喜妹,今天內容大部分是從這份訪問紀錄出來的。


游鑑明訪問、黃銘明紀錄,1994,〈尹喜妹女士訪問紀錄〉《走過兩個時代的. 臺灣職業婦女訪問紀錄》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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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 做伙來讀:〈老母的回想:空襲、疏開、228 、白色恐怖kap 424 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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