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萬金聖母不繞境

 

萬金聖母繞境是外地觀光客來到屏東參加的活動。萬金天主教堂是全台灣目前年紀最大的天主教堂. 在萬金到處都看得到聖母像。今天來我先說萬金聖母繞境是怎麼來? 然後再來說為什麼天主教在這個地方如何發展起來? 

有不少人認為天主教聖母繞境是東西文化交流的結果，其實宗教遊行在羅馬帝國時代就已經有了。天主教會很早在世界不少國家就有遊行活動，不是萬金才有聖母遊行。天主教遊行一年可以有很多次，不過大部分地方的遊行是復活節的時候。在西班牙中古世紀的宗教遊行一開始是真正的演員在路上表演耶穌受苦到上天的事，後來真人演的故事變成是舉圖和抬神像，也從舉耶穌變成抬其他的聖人、聖母。這款遊行並不像巡庄繞境為了要趕走惡煞，不過還是有祈福的意思。

現在的萬金聖母殿是1870年蓋好，已經超過150年，是全台灣目前最古老的天主教堂。那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有聖母遊行？良方濟神父在1865年寄出去的信就寫到在玫瑰聖母紀念日那天，我們舉行了聖母遊行，不信教的人聽到消息，都跑來看。

所以照他的信來看，很有可能在萬金開教，還沒有建好現在這間教堂以前，他們就有遊行了。現在還看得到，放在天主堂裡的聖母轎，確定是1876年，請一個福州的雕刻師特別刻的。這個轎子很重，有差不多300公斤，所以都需要很多人抬。萬金聖母殿的聖母有兩尊，一尊固定聖堂裏頭，另外一尊就是出來遊行的；因為出來遊行時，大家可以近看，還摸得到，所以這尊對萬金天主教徒來說有很特殊的意義。不過也不清楚她是什麼時候來到萬金，若從現在有的照片來算，應該也有超過一百年了。

剛開始遊行時因為教徒較少，只在萬金天主教堂旁邊繞，後來教區規模越來越大，與教友人數變多。聖母遊行的範圍從天主堂四周圍變成是繞萬金和赤山這兩個庄頭。教宗在1984年將萬金天主教堂封做萬金聖母聖殿以後，外地來參加的信徒也越來越多。遊行的日子就選在1870年開堂紀念日12月初8。這天全台各地區的教友會組團來參加，過去遊行也曾繞到五溝水，不過因為要走很久的時間，所以就不繞那麼大圈。在1991和2009年萬金聖母和聖母轎，曾全台灣四處巡禮，也有到澎湖。

這天的遊行除了聖母，還有打棍隊，就是主日學的小孩會拿兩隻小枝柴摳，邊走邊打出聲音，他們走路的隊形也會變化。這打棍隊是西班牙神父帶來萬金的一種特別的表演，現在在台灣也只有在萬金看得到。若要說東西合併，西方宗教和台灣文化的結合，是在過去聖母遊行也有陣頭和傳統音樂。甚至有的地方的聖母圖像是畫的類似觀世音菩薩，穿著漢人的衣服。但隨著台灣人漸漸認識西方文化以後這種漢化的圖和雕像就很少見了。在遊行這天除了早上的彌撒mî-sat，還會看到很多神父在這裏，也有很多人在排隊要像神父懺悔和領聖體。

為什麼萬金這個地方有如此大型的天主教活動？萬金村是萬巒鄉14個村中人口最多的一村；全村人口在過去有九成都是天主教徒，許多家庭的小孩一出生就洗禮，在教會活動中長大。一直到這幾年教友剩下60%左右，但萬金村還是全台灣天主教徒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為什麼有如此多的天主教徒在這裡？

西班牙道明會在17世紀的時候曾來到台灣北部傳教，時間並不久，先前節目曾介紹過當時西班牙神父留下來的紀載。後來西班牙人又來台灣傳天主教已經是200年以後的事了。

1859年兩個西班牙神父從廈門來到台灣，他們是從打狗進來，不過很快就剩27歲的郭德剛Fernando Sáinz神父一人。他先租房在愛河附近，雖然也遇到很多問題，不過隔年還是在前金蓋一間天主堂，只是沒多久就被燒掉。那時很多教會和天主堂都會遇到民眾搶劫、放火。萬金村不是郭神父第一個去傳教的地方，也不是神父們蓋的第一間天主堂，不過是到現在還保留下來，歷史最久的天主堂。

郭神父一開始是去到府城，他和其他神父也到台灣其他地方傳教。不過他為什麼會到萬金去，他自己的說法是原住民更願意接受教義。我先前談新港文的時候說過，或許在十七世紀荷蘭人和平埔人的長期接觸，又有西班牙人在北部傳教，這些經驗讓原住民比漢人更願意接受外來的人和宗教信仰。除了這個原因，也還有另外一種解釋是在打狗的漢人把外國傳教士騙到萬金去，主要是想要利用外國人的勢力取得排灣族的土地。

無論是什麼原因，在1863年郭神父就在萬金天主堂後方蓋一間小教堂。只不過後來地震這間教堂垮了。他當時也記錄了他在萬金看到的不同的族群：他說formosanos，就是排灣和平埔人，也有他說的漢人，就是從廣東來的客人和從福建來說鶴佬話的人。

原本住在萬金的原住民和漢人，尤其是原住民和客家人常常起衝突。也有人說排灣族的人為了保護自己所以才接近外國人。天主教神父和原住民的關係比較好，所以住在那裏的客家人並不喜歡這些外國神父，也害怕失去他們本來在萬金的勢力。

那時不要說萬金的客家人，大部分的台灣人都不喜歡西洋人，特別是因為鴉片的問題，加上清國官員對他們的態度也不好。郭神父一來台灣不多久也被抓去關，他語言不通，後來是一個美國生意人把他救出來。接下來他在路上常被攻擊，東西被搶，家裡的東西被偷。那時西班牙沒有領事在台灣，所以和其他的歐洲人一樣若遇到問題都去找英國領事館。

在1868年發生教案事件，就是因為外國人傳教士受人攻擊的事件。一個是溝仔墘（Koe-kau-a），今屏東竹田鄉。村內媽祖生日要迎媽祖，他們想向神父募捐拿錢，神父認為和天主教義不合沒有答應，所以天主堂就被人縱火焚燒。同樣那一年也有人認為傳教師對婦人下毒，所以官員就把他抓走。在旗後也有一個傳道人，還不是外國人，也被人殺死。在台南，在屏東的教堂被放火燒。那時在台灣的這些傳教師，無論是天主教的神父，還是長老教會的牧師，再加上在台灣做生意的美國和歐洲人就連署要求英國領事館應該出面協調，解決這個問題。加上先前還有走私樟腦收的事件，所以英國人就出面，不過並沒有協調成功，最後演變成英國戰船攻擊安平，佔領安平。幾個月後才又和清國官員談和，然後攻擊外國人的事件才變少。

也在這個事件以後，西班牙神父才又買地蓋今天的萬金天主堂。這個教堂蓋得像軍事要塞，牆壁很厚，所以後來地震也沒有受到影響。那時為了解決當地人的經濟問題，天主教會還另外購地租給教友蓋房子和耕種。不過這種模式沒有太久，因為土地變貴，教會沒有這麼多經費就結束。

經濟協助是信天主教的一個原因，想要靠外國神父對付別的族群的人，或者想要受到教會背後英國人的保護，這些也都是比較現實的考量因素。不過也有人是受到這些神父和教義的感動，讓生活有宗教可依靠。無論如何萬金變成是一個天主教徒很多的地方，而且也因為這間教堂讓在附近的排灣族平埔人、從廣東來的客人、從福建來的福佬人，都變成教友。

1874年沈葆楨巡視開山工程時，經過萬金看到這間教堂和當地教徒的生活安定，認為這種西方宗教和神父可以幫助清國的撫蕃政策，所以很高興回去稟告皇帝。那時皇帝特別寫兩塊石牌送給萬金教堂，一塊寫奉旨，另外一塊寫天主堂，到現在還看得到。

另外是在萬金很常看到聖母像，在教堂裡、在路邊、在教友的家裡都有。很多天主教家庭都有一尊聖母雕像放在客廳。過去教友的習慣是掛圖，不過到了1980年代，經濟變好，大部分教友蓋新家後，就改放聖母的神像。也有人將聖母像在墓邊，也有人做聖母洞在墓園或者在路邊。萬巒鄉除了有萬金聖母殿，還有一個30年來都在刻耶穌和聖母像的潘憲德先生，現在全台灣的耶穌像，還是聖母像差不多都是他刻出來的。

照片: 嘎布 Wikimedia Commons

陳怡君，2013，〈慶典、聖像與地方形成：以屏東萬金的天主教社群為例〉，

《考古人類學刊》，第 78 期：頁 79-106。

古偉瀛，1998，〈十九世紀台灣天主教 (1859-1895)〉，《台大歷史學報》22: 91-123。